无知
无知是一种罪恶!这话真够狠。当然了,病入膏肓时也只好下猛药医治了,所以说狠点也没错。不过,这话应该不是针对所有,要不然,这世界的罪恶也太多了。
困难时期,有一次三伯父托人带来一个大箱子,里面装满了东西。当时寄人东西不能有清单的,因为这是一种不信任的行为,所以在开启时的心情就象说了芝麻开门一样急不可耐。那时候什么都缺,来了这么个大箱子,一家人挺高兴。
咒语念了,宝藏门启封了,探索开始了。哈,品种不少。有吃的,有穿的,也有用的。最多的是一些衣服,看上去还很新。我们这些小孩子正在高兴的翻看那些有点古怪的旧衣物时,听见妈妈惊叫一声:“不得了,这不是子弹吗?你三伯父寄这东西来会害死人的!”当年妈妈早就是吓破胆的人了,见了子弹怎能不怕?总算父亲比较镇定,把那盒所谓的子弹打开,里面是一小包一小包很沉的东西。包上和盒子上都画着一杆枪,的确象是装了子弹!打开其中的一小包,父亲缓了口气笑了:“这不是子弹,是打火石。”当年打火机还很少,而且是那种需要装打火石和加汽油的老式打火机。三伯也不知怎想的,寄了一大盒火石?
一见没事,大家松了一口气刚吊着的心放下了。又接着翻寻起来。哦,有一桶油,还有一包米,好极了,还有一包巧克力!所有的东西对我而言都不及这包巧克力。还有一包白晶晶的结晶物,妈妈很高兴说了:“这是白糖!”当年白糖极少,反正我还没见过,日常供应的都是红糖。寄来这个稀罕物自然全家人都高兴的不得了的。
妈妈开始安排三伯的这些及时而贵重的礼物了。旧衣物留了几件,其它拿去卖给了估衣店。那些子弹也想卖了但没人要。大米和油珍藏着打算细水长流。巧克力原想应该大部份是我的,谁知妈妈说了这东西对父亲的气喘病有好处,所以只给了我一小块,我好象马上就将它给囫囵吞枣了,所以当时到底是怎么个味道一点印象也没留下。至于白糖分了一半给大哥带去剧团。大哥的工作都在深更半夜才能结束,到时候泡点糖水喝也是好的。
隔天大哥回剧团去了,带走了妈妈给的白糖。那年代糖是相当紧缺的物资。若有浮肿病,能喝上几天糖水对病人有莫大的好处。所以大哥不舍得喝,一路下乡一路带着一直没用过。
到了有一天下乡因演出前下雨,时间推后,结束时已是下半夜三点钟了。村里人好,每人给了个鸡蛋。大厨将鸡蛋煮熟,打算给每人分了。有谁说了句要是有糖就好了,可以煮带汤的甜鸡蛋吃。大哥赶紧将那些珍藏着的糖拿了出来。大厨烧了一大锅水,将鸡蛋剥了壳和白糖一块放了进去,甜鸡蛋汤好了。
剧团的人一般心情都不错,加上有不少的小姑娘小伙子,嘻嘻哈哈的挺热闹。大伙每人一个鸡蛋外加一碗汤。想想吧,困难时期,在下半夜三点,刚干完活,又冷又湿又累又饿的时候,有一碗带汤的甜鸡蛋吃是什么心情?
也不知是谁先开声的,反正谁第一个下口就是谁,叫了“这是什么东西?一点甜没有还带涩?”接二连三只要下口的都叫了。的确,这味不对,糖哪是这种味?难道印尼的糖不一样?我大哥可是有点怕了,那会什么事也要和阶级斗争挂钩的,这若是什么毒药呀,大哥是连黄河也没得跳了。
剧团这地方藏龙卧虎,高人很多。一位老先生笑晕了,原来这根本不是糖,而是尿素!一种在当时比白糖更少见的东西。众人哈哈大笑,汤不能喝了,只是鸡蛋不可浪费,还好是剥壳蛋,涩虽然还有一点,用水冲洗一下还是都将它给吃了。
也不知三伯父为何会寄尿素来,是否他以为我们还在乡下种田?他竟然对目前家乡情况一无所知?这也是一种无知吧?而母亲和当时的很多人对白糖的了解肯定多于对尿素的了解,这当然也是一种无知。
这就是无知的结局,总算还好没造成太大的麻烦。所以这事就成了永远值得怀念的笑话,名字就叫“尿素煮鸡蛋”。
2001年2月27日星期二